云南景颇族人:缅甸政府军不停火就越境帮克钦族

2013年01月13日03:53  新京报
缅甸克钦之战距中国最近战火。 缅甸克钦之战距中国最近战火。
2012年5月,正在列队的克钦独立军士兵。 2012年5月,正在列队的克钦独立军士兵。
2012年2月,克钦独立军新招募的女兵。 2012年2月,克钦独立军新招募的女兵。
2012年11月,正在发射炮弹的克钦独立军士兵。 2012年11月,正在发射炮弹的克钦独立军士兵。

  缅甸克钦之战距中国最近战火

  缅甸,这个因为昂山素季和政治改革备受世界关注的东南亚国家,最近再次因为误射到邻国中国的几发炮弹而吸引了媒体的目光。在中国边境爆发的战火,暴露了这个一心推动改革、希望发展经济走向世界的国家的多年顽疾——少数民族地区离心趋势和武装问题。近日,记者连线居住在战火发生地及邻近的云南省盈江县居民,讲述他们经历的缅甸边境战事。

  “每天都听到缅甸那边打仗的声音”

  云南盈江县那邦镇,距离中缅边境的国门只有100米左右。趟过一条河,就到了缅甸境内的拉咱。正在与缅甸政府军作战的地方武装克钦独立军总部就在那里。近日,连日的枪炮声,打破了这个边陲小镇的宁静。

  国境两头 同一民族不同境遇

  “每天都能听到炮声。我们尽量少出门。”云南盈江县那邦镇边陲宾馆工作人员、来自缅甸克钦邦的董丽艳对新京报记者说,这个宾馆目前由10名缅甸人负责运营,老板是中国人,但并不在这里。

  从去年12月底开始,连日的炮声,令原本闲适的边陲小镇,变得不再平静。去年12月30日,随着缅甸克钦独立军与缅甸政府军的战事吃紧,3发缅方炮弹落入那邦镇,损毁了一座房屋,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这些天每天都听到缅甸那边打仗的声音,每五六分钟就能听到炮声。声音很大,像打雷一样。晚上天天都在打,睡不着觉,炮声一响,就起来看一看。”那邦镇居民杨正文向记者讲起这几天的经历,也很无奈,“我认为不会打到中国来,现在对生活影响也不大,但是生意不好做了。”

  “前几天有一颗炮弹打到傈僳族的村子里面,他们还以为是地震,全都往外跑。”杨正文的老婆说,“还是挺恐怖的,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我们没什么防护措施,也不知道怎么防。”

  盈江县一家宾馆的工作人员管小姐对本报记者表示,虽然她们的住处不在国界线附近,也没有听到枪炮声,但是大家都在议论这事儿,非常担心炮火烧到中国来。“这个可说不定,但还没有想到预防这么远。”管小姐称,最近安检比较严,刚刚接到通知,只要外国人来住宿,就要通知边防人员。“街上的警察也比以前多了,这段时间查得严,可能就是因为那边打仗的关系。”

  缅甸的克钦族与中国云南景颇族是同一民族,只是名称不同而已。杨正文对记者透露说,10日那天,那邦镇上来了很多中国景颇族人,要求缅甸双方停火。如果不停火,他们就要去帮缅甸那边的克钦族。

  中缅边境 拒绝妥协的“独立军”

  董丽艳来中国已经两年,她每天都给缅甸的父母打电话。谈到家乡的情况,她并没有表现得很焦急,她说,家乡并未被空袭,父母生活如常。

  缅甸有135个被政府承认的少数民族,行政规划上分为七个省、七个邦和联邦区。省是缅族主要聚居区,邦多为各少数民族聚居地,联邦区是首都内比都。在七个邦中,克钦邦和掸邦与中国接壤。正在燃烧战火的克钦邦约有8.9万平方公里,首府密支那,2000年的人口统计有120万人。

  董丽艳的老家在密支那附近,这里已经主要由缅甸政府管理。

  云南社科院缅甸问题学者熊丽英对记者介绍称,对密支那城区附近,缅甸政府已经管控了很多年,有一部分克钦族的武装已经跟政府妥协了,还有一部分不妥协的武装,就是总部设在拉咱的克钦独立军武装。

  “缅甸的地方武装比较分散,多则几千人,少则几十人。如果战事没有那么紧张,也没那么团结,也有很多内部利益分歧。”她说。

  克钦邦的地方武装在抗击英国殖民统治时期便已存在。1947年,缅北掸邦、克钦邦等少数民族武装与“缅甸国父”昂山政权签订了《彬龙协议》,重点是各个少数民族地区享有充分自治,可以拥有自己的武装。1947年通过的《缅甸联邦宪法》,《彬龙协议》的原则也有体现。这成为缅地方武装长期存在的重要历史渊源。当然,有了枪,也就为缅甸少数民族地方与中央的长期对抗埋下了伏笔。

  克钦独立军1961年成立,与缅甸中央政府军在当地的武装冲突持续了33年。克钦独立军是缅北最有势力的民族武装之一,最高政治诉求是独立。1994年,克钦独立军与缅甸政府军签署停火协议,此后十多年来,双方基本相安无事。

  2008年,缅甸通过新宪法,遭致一些少数民族的反对,认为新宪法没有赋予其充足自治权。2009年4月,缅甸军政府拟定了全缅民族武装的整编计划,同样遭到绝大部分民族武装的拒绝。其中就包括克钦独立军。

  2011年6月9日,由于整编谈判破裂,缅甸政府军和克钦独立军打破了多年的停火协定,战火再燃。直到近日冲突激化,把战火烧到中国境内。

  冲突根源 为公平也为经济利益

  家在拉咱、目前在新加坡上学的克钦族小伙子扁昂(音)对本报记者表示,缅甸政府对少数民族不公平。“克钦一直在努力,希望缅甸(中央政府)能给予公平的机会。”虽然扁昂对中央政府有不满,但他也不愿意打仗,希望双方能谈判解决问题。

  熊丽英也认同扁昂的看法。“缅甸对几乎所有少数民族都有一些不平等的政策。”她说,“虽然现在有些改观,但是距各个少数民族的要求还很远。要真正解决民族问题,缅甸政府要更多地兼顾公平,尊重少数民族的信仰,靠武力解决很难。”

  战事一起,扁昂也时常给在拉咱的父母打电话,问询安危。他连连对记者说“父母太辛苦”。扁昂说,克钦并不穷,不少中国人和缅甸人通商。不过随着空袭,“恐怕生意要停两三天了”。

  另外,缅甸内地和少数民族发展的差异很大,丰富的资源大部分在少数民族居住的地区。克钦邦就以盛产翡翠玉石和硬木材闻名于世。

  “在经济利益的分配上,大家有很多分歧和争议。少数民族地区武装觉得这是自己的土地,中央政府开发,但是地方却拿得很少。经济利益的再分配,也刺激了缅甸的地方军事冲突和民族问题。”熊丽英表示。

  多年缠斗 “地方军阀”日益势弱

  和中央政府多年的矛盾和冲突,使得克钦充满了“武装斗争”的氛围。研究缅甸多年的熊丽英说,克钦族有点“全民皆兵”的感觉。战争一直打打停停,只要一到紧张时期,不仅男的,很多女人也会加入队伍。

  不过,与政府军缠斗多年后,克钦独立军等地方武装与前者的实力对比已日渐悬殊。

  缅甸军队的国防建设日益进步,而少数民族武装多年来难得援助,其军备已经落后一大截。再加上缅甸中央政府的禁毒工作,严重削弱了少数民族武装的实力。上世纪90年代,多支地方武装与政府签订停火协议,包括克钦独立武装。2009年,缅甸政府“收复”了掸邦的果敢,将主要的地方武装“缅甸民主同盟军”赶出了果敢。

  时至今日,仍然抵抗的缅甸境内的少数民族武装人数少、军备差,在实力上无法与政府军相比。但是他们打惯了游击战,地理环境占优势,还能利用邻国制约缅甸政府军。比如,克钦邦与缅军动武的话,很可能会影响到中国云南省边境,邻国会有意见,这些都成了制约缅甸政府的因素。

  熊丽英称:“缅甸少数民族武装与政府的停火协议,不确定性很高,反悔或者破坏协定的事件时有发生。克钦邦应该说是目前跟政府对抗的比较大的一支武装力量,情况最危险。”

  停火谈判 各持己见 短期和平难

  本月11日,一架政府军军机在拉咱坠毁。克钦独立军方面马上宣布,他们击落了这架直升机。

  但缅甸总统发言人在自己的“脸谱”主页上称,直升机坠毁是由于引擎损坏,而非被击落。

  关于去年底一度烧到中国境内的战火,缅甸官方媒体称,发动攻击甚至战机空袭是为自卫还击。他们指责克钦独立军拒绝政府为拉咱军营运送补给,并在政府军行军道路上埋伏地雷,搞偷袭。克钦独立军方面则说,是政府军方面主动攻击。熊丽英说:“双方都在各说各话,地方武装与政府军擦枪走火的事情很多,很难判断和界定。”

  据悉,自从双方再起战端后,克钦邦独立组织和政府举行过谈判,但是双方诉求相差太远。政府坚持要先停火,再谈其他事情;但克钦邦独立组织要求政府承诺保留民族武装,以及政治上、经济上的利益,才能停火。

  无论如何,拉咱的战火还没有结束。扁昂过几天要回家乡,因为“很担心,一定要回去看看”。

  扁昂有好几个同学在当兵,平时生活还可以,但是这两天都联系不上了,就连克钦的官方网站都没法访问。不过,他似乎还很乐观,还说:“他们应该没问题,等我回去的时候,就该平息了吧。”

  10日,缅总统吴登盛说,政府与克钦族独立军讨论停火及政治对话的大门一直敞开,“为使政府与少数民族武装组织之间建立信任,政府成立了多个委员会,正在努力寻求永久和平。”

  纠结的缅甸民族认同

  “民族本不存在,他只是想象的共同体”,在史学家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眼中,上世纪风起云涌的民族独立运动是政治家们创造出来的一个又一个神话,因为历史证明,人类对于身份认同的感情是非常强烈的。像其他殖民地国家一样,缅甸的精英们也创造了自己的“民族国家”概念,一个是兼顾少数民族的“Burma”,一个是大缅族主义的“Myanmar”,过去60多年来,这两种概念的碰撞留下了缅甸至今难以解决的民族冲突。  国名背后的民族冲突

  “Burma”还是“Myanmar”,这是缅甸至今仍未停止的国名之争,民盟领袖昂山素季一直坚持使用代表多元缅甸意味的“Burma”。缅甸国内有135个民族,主体民族是缅族,占全国人口2/3,其他主要少数民族为掸族、克钦族、孟族、佤族等。在缅甸独立前,这些少数民族原则上在英国殖民统治下民族自治。

  二战结束后,缅甸开始了民族独立进程,为了打破英国殖民者“分而治之”的图谋,国父昂山将军身穿克钦族服装来到克钦邦首府,劝说克钦一起建立联合国家。其他各少数民族纷纷响应,并于1947年签署了《彬龙协议》,决定在联邦国家体制下实行民族自治,各族平等,并依此协议形成了《缅甸联邦宪法》,其中规定了掸邦和克伦尼邦在十年之后有权决定是否继续留在联邦内。

  《彬龙协议》对缅甸民族政策产生了深远影响,直至今日很多少数民族仍表示要在这个协议框架内与缅甸政府谈判。

  然而,5个月之后,缅甸联邦的缔造者昂山将军被暗杀了,继任者没有沿着昂山的路继续走下去,他们修改了昂山国父制定的宪法,对于这种根本的转变,负责修宪的缅甸法学家吴强吞说,“我们国家,理论上是联邦制国家,实际上是单一制国家。”

  单一民族还是多元缅甸?

  在宗教政策上,继任政府也背离了昂山国父的意愿。缅甸有句谚语,成为缅族人就是成为佛教徒,但其他少数民族有不同的宗教信仰。1961年,缅甸将佛教定为国教,1962年,军政府执掌缅甸后,国家概念变成了——在一个种族(缅族)、一种语言(缅语)、一个宗教(佛教)的理念下,通过民族建构实现民族同化。

  这一举动的直接后果就是促使少数民族选择武装起义抵制中央政府,其中最大的起义运动就是由克钦独立军发动的。克钦族多信仰基督教,他们认为佛教成为国教是沙文民族主义的体现,因此开始了长达数十年与政府对抗的历史。《缅甸:起义与种族政治》一书作者马丁·史密斯认为,在今后的许多年中,像克钦族一样,起义成为缅甸少数民族的生活方式。

  缅甸现在有公开的25支民族武装和10多支隐秘的民族武装,多年冲突没有让民族武装,也没有让政府军取得胜利。缅甸民族研究中心主任沙空认为,60余年的民族武装冲突证明,在“一个宗教、一种语言、一个种族”的理念下,通过民族建构而实施的同化政策,不适合多民族、多宗教、多元文化的缅甸。

  随着缅甸去年宣布改革,民族问题迎来了新契机,目前,缅甸政府已经同多个少数民族签署停火协议。但签订停火协议远非长远之计,动乱冲突仍时有发生,云南省社科院缅甸问题专家熊丽英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只要不公平的民族政策存在,冲突就不可能真正平息。缅甸现有政策无法让少数民族相信能够得到平等的权利。如果不从国策上改变,就很难彻底解决冲突问题。”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高美

(编辑:SN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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